【群俠】
萬物終
2014.11.11.by吾蓁
點上火把，燃起篝火。
在成排的長桌，鋪上盆盆菜餚，熱飯熱湯。
背後，簡單砌好石灶，滾煮濃濃的茶。眼前，傳遞著一碗碗濃濃的酒。
手捏著米糰的少年和取食醃魚的少女說說笑笑對歌兒猜謎語。
青年男女在桌邊、在人前，熱熱鬧鬧地跳舞打旋。他的或她的叔伯父祖伴著奏。
五歲的小少主專注地挑著魚刺。這魚新鮮甜美，有著細鱗和許多細骨頭。
婆婆要求坐在少主旁邊的孫女兒為少主剝殼剔骨。
小小姑娘不會剝殼，也不會剔骨。
小少主把挑了刺的白淨淨一尾烤魚推給小小姑娘，換走她面前的狼藉。
小少主低頭繼續忙碌著。小小姑娘低頭，慢慢兒地吃魚。
族長帶著微醺，高擎酒碗，向款款邁步天頂的團圞明月敬酒。
人們為十五夜月暢飲歡笑，高歌舞蹈。
人們月月齊聚且歡笑。
人們日日勞作且歡笑。
……這一切，消逝在三年後。
八歲的小少主，捧著血淋淋的沉重禮物，跪在曾對他們一族虎視眈眈的男人面前。小少主喚那男人為父親。那男人很高興。
禮物從小少主的手中滾落。小少主回應那男人的召喚，走近他，坐在他的身邊。
小少主帶來的禮物被風乾了。
風乾的頭顱靜默地懸在陌生廳堂，眺望再也看不見的月光，眺望著那男人的下場。
這一年，那男人的一族急速凋零衰亡。
小少主忙碌地忘了抽空抬起頭，代替父親看看闊別已久的明月。
小少主沒注意到四周的腳步聲和呼吸聲離他愈來愈遠，只覺人們很久沒有相聚在圓月下酣舞歡唱。
……終於到了那日，小少主憤怒地昂首四顧，望向一張張脹紅的或慘白的臉孔，望進一雙雙同樣長年擔驚受怕、飽嚐惶惑疑懼的眼睛。
可惜，最後沒能見著小小姑娘一面。
明明父親遺言囑託要好好照顧她的。
可惜，距桃、李開放尚早，杏樹亦未見含苞，唯有花期將盡的梅，伴隨冷冷月玦，無語相送。
明明一心想報答父親的恩情，代父親以生命守護族人……
苗疆的年輕王爺按例撒野來。
說是今年中秋再不作陪同闖競王府，定要裡裡外外掀翻了這屋。
一般年輕的屋主笑笑，回道，王爺呀！若掀翻了這屋，下次挨苗王的揍，溫皇手中無藥，只有背轉身去對好友慘況眼不見為淨，討個心安。
溫、溫仔，我講著玩呢！別見死不救，我一人扛不住王兄的拳頭……
耶！我有一法，保你平安。
快講！
王府中秋宴上，為苗王向那位姚姑娘求得桂花蜜、桂花露、桂花釀，你就一世太平了。
喂喂喂溫仔你這話能聽嗎？不陪我也罷，居然用我提供的王族秘密害我，太過分了。
怎說是害呢？是你大力推薦，又說苗王喜歡，不是嗎？
……算了，我再不準備動身，先要被打斷腿──別提現在斷個腿就免去競王府之類的天真鬼話，我一定會被扔在苗北養傷……
細眉狹眸薄薄的唇，淺淺含笑地目送這位任性歡快的義弟。
回身，溫皇行入裡屋。他依舊含笑淺淺，他微笑的模樣，與不笑的樣子看來差不太多。
檢視檢視近日培養的新蠱，再撥弄撥弄老玩意兒，不覺入夜更深。
忽抬眼，見半月清寒，獨自仰躺在沉暗的夜幕。
數日後，月半。
溫皇一人食畢簡單的晚飯，收拾乾淨，早早地入睡。
夢中，不是苗北圍坐競王府花園內一桌笑語怡然，不是舊時故園熱熱鬧鬧的歌舞與歡笑。
一輪昏黃的月，緩緩湮沒在濃郁的夜色裡。
爾後，只餘黑暗。
只餘黑暗。
土親，歸不得。
人親，無親人。
兄弟總有更親的兄弟，朋友來了又去。
將蝴蝶圈養身畔，牠因此玉殞。
劍鋒輪迴。
十數年研製仍未竟全功的三途蠱，滅不了經年深埋恐懼中的魔鬼，而成為魔鬼與亡者僅存的聯繫。
溫皇攜回了三途蠱寄體的小小姑娘。
這小小姑娘自非昔日的那一位。
這一位，忘卻一切，只道自己叫做鳳蝶。
苗疆王爺見好友要養蠱養蝴蝶或養姑娘，為防萬一，萬一，萬一有什麼，無論是什麼，總之，好友要養小鳳蝶，他也要當爹！
忘卻一切的小鳳蝶，多了個主人，多了個義父。
義父寵她，主人悉心教養她。
她還不知曉有一天她會想起一切。
溫皇知曉。
他知曉得很清楚。
他知曉他的小鳳蝶有一天會離開。
她會用她羽化後的美麗翅膀飛走，或為著某些屆時方知的緣故被夜夜渴盼再聚的親族帶走，或由他親手送走。
視他為兄弟的好友，會回到親兄弟身旁。
他喚作父親的兩位，一為情，一為仇，皆在他手中死去。
人們都怕他，戒備地，離他遠遠地。
仁人義士才會得天疼惜，但他不是那樣的人。
所以，他有願，終不如願。
眾叛親離，孤獨而死。
對這個結局，他很早、很早就心知肚明。
──待最後的蝴蝶羽化飛逝，不再為他點燈，便是全然寂寥的黑暗。
立冬應景。
不小心也應了光棍節的景（雖然早早向L兒姑娘預告不寫光棍節文orz）。
決定寫這整個群俠系列的時候，便也決定只有溫皇這篇無配對。
（導致被樓主大人懲罰了所以寫得很辛苦OTL）
……這只是寫出其中一個關乎溫皇心理狀態的腦洞。至於小鳳蝶有沒有飛走，目前是沒有嘛～只不過溫皇自己被戳洞洞還睡個昏天暗地～（快快起床還給玄之玄七十個洞！）
今年立冬正好遇上閏九月十五日，可惜沒來得及踩點，但還是要寫進文裡＞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