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之爭
《苗疆三傑》
明星藝人,天王級演員溫皇,他的專屬經紀人兼乾女兒列鳳蝶,客串了他參與金光的第一部戲。
列小姐雖說初試啼聲,於感情對手戲的評價褒貶參半,但整體演技頗獲好評。在溫皇的同意下──附加惡作劇地推動鼓勵──鳳蝶接演了後續新戲和隨後的三部曲,接連四部前大半段有著尤為吃重的戲份。
「……代我問候尊夫人,『冽風濤』。……哈!鳳蝶剛到了,你們聊聊?」
列鳳濤,劇中飾演冽風濤,和鳳蝶的關係仍為兄妹。
敲過門,列鳳蝶推開溫皇個人休息室房門步入。
聽見尾句溫皇這邊的通話內容,道:「不用。你轉告我大哥,別忘記嫂嫂後天生日。」
溫皇收線後,悠然道聲小鳳蝶,妳提醒晚了,列先生來電正為著挑選禮物的煩惱啊!
他心情原不差,直到看見緊跟著鳳蝶進房的風間烈。
來自日本,而決心留此深耕發展演藝事業的風間烈,在列鳳蝶第一部戲劇作品中,飾演與她萌生愛苗的青年劍客劍無極;後於續作繼續合作,假戲真做,正式交往至今已逾一年半。
小倆口子偶爾打鬧,風間烈活潑,列鳳蝶爽利,頗為合適,圈內人一般看好他們合適。
──若非一開始就鬧出「傳溫皇痛斥風間烈不夠資格,為鳳姑娘大咖小蝦翁婿相爭」這種報導的話。
──據說,劇中飾演鳳蝶之義父狼主,戲外是溫皇換帖好友跟著也收了鳳蝶當乾女兒的千雪孤鳴,力勸溫皇「鳳蝶喜歡就好,尊重女兒的意思」云云,勉強讓意圖動用影響力讓風間烈在全亞洲演藝圈混不下去的溫皇打消念頭。不過,向來以兄弟馬首是瞻的千雪孤鳴,只幫風間烈這麼點兒。
風間烈的性子,與直率重情著稱的千雪孤鳴,甚至年輕時被評為「張狂瀟灑」的溫皇,實有幾分相似,張揚不馴形於外,甘苦是非隱於心。
固然列鳳蝶僅為溫皇圈內認的女兒,並無血緣關係,她看上劍無極,仍應驗了女兒的戀愛對象像父親。
同極相斥,或溫皇他審遍俗世之眼早已瞧不慣過去的自己,總之,溫皇公開表示完全同意那則報導,還一絲絲都不客氣地趁對戲時裡裡外外狠狠修理「劍無極」個遍,例如把一場絕世劍客任飄渺鍛鍊「天才劍者」劍無極的戲,任意揮灑即興演出硬加進了「逼瘋劍無極」。
由於效果還不錯,劍無極被迫瘋了四百個鐘頭。
追了人家乾女兒而得到如此待遇的受害者風間烈,唯仗口頭稍與溫皇打平,惡性循環導致逢年過節女友生日皆無機會同鳳蝶兩人一塊兒吃頓飯,不是她陪溫皇拍戲、受訪,便是風間烈自個兒要拍戲、受訪,再不然倒能見著面──大庭廣眾、眾目睽睽,劍無極挨任飄渺揍的時候,鳳蝶姑娘時而陪在一旁。
千雪孤鳴曾問:「老溫你這樣不會太過頭?」
溫皇答稱:「好玩。」
千雪孤鳴想,只要不過分,好玩就好。
可溫皇自幼進演藝圈,這聰明絕頂才華洋溢的男人到今天累積有三十多年戲齡資歷和數倍於此的圈內份量,從來他是極端任意妄為、輕易擺平旁人。論資格、講本事、談面子,能制止溫皇玩過頭的人物太少太少,甚而其中約半數,選擇跟他合夥或分別作亂的時刻居多。
另外半數,一位乃前中研院院士、大學教授,近年客座金光劇本顧問,並受邀擔綱三部曲一位重要角色的演出;他對藝人們愛玩啥,沒太大興趣。
第二位為日本知名武道家;友情客串出演,他的戲份已經結束,早已返國繼續主持此片在日上映後他愈發聲名大噪的武館。
最後這位──
「風間烈受託今晚尾牙前分發完這些,他要先過來親手奉上第一份,我答應了。」列鳳蝶說。
以金光這幾部相關作品為主題,組合主要角色而成的「王者之爭撲克牌」,將於後援會會內販售。撲克牌中亮相的演員模特兒,自然該人手一份。
「喔──?」溫皇嘴裡拖拉了長音,睨向風間烈。
風間烈人被列鳳蝶瞪著,收斂口舌,雙手捧著那盒撲克牌,乖乖交予溫皇。
溫皇面上淡淡的,接過撲克牌,不言語,不表示,也不放人離開。
風間烈戰戰兢兢。進來前列鳳蝶警告了,若門內他耍嘴皮讓溫皇不樂意出席晚間尾牙宴,他與她早則元宵節後再考慮碰面的可能性,遲嘛倘若溫皇拍板休息充電出國深造拿第四個博士那下下下下個冬天再會可也說不準。
倘使溫皇一直不說話,風間烈跟著不說話,辦得到;風間烈還真擔心溫皇醞釀著講出什麼來,他愈想,愈覺得溫皇搞不好聽見了他倆休息室外的對話。
溫皇拆開膠膜、紙盒,取出那疊撲克牌,一張張端詳。
拍得不差,堪稱人人上相。
二張鬼牌、十三張黑桃,及紅心。他的動作在紅心七微頓了頓,恐怕最瞭解他的經紀人乾女兒列鳳蝶亦未覺察。他接著瀏覽下去,紅心八、紅心九……到了梅花A。
紅心七,憶無心,是溫皇另一位圈內換帖友人羅碧的親生女兒、唯一子女,正是羅碧最寶貝的掌上明珠。
當年,羅碧與同為藝人的姚明月,閃電結婚又離婚。姚明月業已懷有六個月身孕。嫁做人婦之後行情看壞的姚明月,掌握時機以聲淚俱下的控訴搏取同情、掙得版面,重新奪回舞臺,戲劇一姐地位自此不曾真正動搖。
那時羅碧承受不小的壓力,對前妻的憤怒不言可喻,一度當眾咆哮道一輩子不見她和孩子。
姚明月生產完,名正言順以保護子女隱私的大義,找了保姆伴隨,遠遠送孩子出國。擦乾棄婦和母親眼淚,姚明月投入真假各色緋聞沒個間斷,包括她跟前夫羅碧的。姚明月身為女人豔冠群芳,作為藝人功成名就,晃眼十多年,人們遺忘了她還為人母,而羅碧已為人父。
羅碧挺過姚明月反撲鬧騰的風雨波瀾,其後縱有起伏,聲勢實績總沒疲弱過。
唯嘆父女相見不相識。
認出憶無心的是溫皇。
他們接拍同部片,一場多人混戰戲中,生父不知有無血親感應,溫皇卻起了懷疑暗暗留意,不曉得怎麼拐騙小丫頭和醫界友人,偷驗了憶無心與好友的DNA。
這樁事辦得羅碧心滿意足,無可責難溫皇之處。對戲時羅碧就看這少女特別順眼,一旦真相大白,八百年前恩怨哪抵得過遲來天倫滿腔疼愛。
憶無心坦然、開懷且感激地接受了父親。
即便爸爸同母親三天兩頭越演越烈的大吵大鬧全武行令她有點兒傷腦筋,但爸爸威風凜凜看似兇惡並不使她害怕,而母親跟爸爸鬥嘴揚聲甚至大打出手時便不再是憶無心習以為常的生疏冷漠……
……他們一家「團聚」,稱得美事一樁,然則外界總有不同的聲音。
時憶無心年僅十五歲,初出道,不僅獲得大片片約,還與星光燦爛風雲際會間比之羅碧、姚明月毫不遜色猶有過之的大咖明星南宮恨有長期對手戲。
雙親身分揭露後,炒新聞、陰謀論,或尖刻或陰損的罵聲,夾雜粗言穢語洶湧而來。虧得戲好不怕外人批;也幸虧憶無心胸懷寬厚且意志堅定,情緒性、無道理的負評影響不了她。
正港的麻煩,躲藏於緘默之中,突如其來,出人意表。
戲中空檔,憶無心接演一則廣告小品,飛到度假勝地的國外小島開工。數日後,驚傳憶無心遭不明人士擄走。
溫皇天縱奇才涉獵各界,人脈廣闊,好哥兒們的獨生女此次有難,他出面義不容辭。
警方、羅碧,依溫皇的暗示瞭解到,這很可能是南宮恨或羅碧的瘋狂追星族搞出的綁架案,需要絕對地謹言慎行,低調處理,避免進一步激化犯人的喪心病狂。
合作拍戲期間,未知是否培養出些默契,總歸南宮恨也頂中意這個善良厚道的小妹妹,我行我素一向高調的他,這回在片場無論誰人搭話他全來個一問三不知,埋頭只顧背劇本。
羅碧拒絕一切形式採訪,那模樣縱是姚明月亦不敢惹他;還惟有千雪孤鳴敢接近,偶爾安慰寬解兩句。
──這樁跨國擄人案,歷時三月,終於落幕。憶無心平安歸來。
──事後,羅碧始知,溫皇所有的「暗示」和表現,乃故意誤導。綁架憶無心的哪裡是什麼狂熱粉絲,根本是暗藏那一帶國家的恐怖分子!
羅碧、千雪孤鳴和警察體系全被蒙在鼓裡,溫皇背著他們跟國際刑警、傭兵合作,利用憶無心事件,掌握下、中、上游,直搗核心,狙殺首腦、幹部,一舉瓦解該組織。
溫皇涉入局中多少,千雪孤鳴問過一二次,到現在,溫皇依舊沒給任何人答案。
思及憶無心可能的遭遇,羅碧恐懼多深,憤怒便有多強。
溫皇未置可否、輕描淡寫的態度,尤令羅碧震怒。若非看在長年共同交情的千雪孤鳴份上,羅碧決計不止拍桌放話「絕交」即肯罷休。
溫皇的顧左右而言他,千雪孤鳴同樣惱恨氣結。不過,千雪孤鳴這人,對兄弟惱得咬牙切齒,照樣做兄弟。
他們是藝人,是專業演員。拍戲,沒問題──或更符合故情消逝的決裂戲碼──下了戲,半句話都說不上。
憶無心平平安安迎來十六歲生日。她託了千雪孤鳴和列鳳蝶一同籌畫小型生日會,試著調停漸漸地消了氣的羅碧,及莫測高深好似心境寂然無波的溫皇。
溫皇懶散極矣,作為客人則丰采翩翩、風度優雅。他含蓄簡潔問候了宴會的小女主人跟她父親,配合千雪孤鳴你來我往言語嬉鬧,間或逗逗乾女兒列鳳蝶幾句等她俐索回敬,再與稍晚入席的小女主人母親閒聊政商影視名流近況。
千雪孤鳴不得不招認,老溫不愛自我辯解,打定主意偏不放下架子低下頭,寧願耗費唇舌說廢話,任誰也拿這傢伙沒辦法。
末了他安慰憶無心,幾十年老朋友了,溫仔喚過羅碧幾聲大哥呢!
千雪孤鳴確是小瞧了溫皇的驕傲。
但羅碧早已不怨怪溫皇,自不致公然或私下再斥責於他。
溫皇與羅碧談話相處倒也彷彿不見疙瘩,好像他們三人還年少、還是聯手惹出天大的麻煩並互助收拾的交情。
平穩,沉悶,虛偽,或迷惘。
千雪孤鳴剩下一招,得空時瞅著溫皇嘆氣。
溫皇總沒看見。
梅花A,藏鏡人。那是羅碧飾演的劇中要角。
不到三秒的停頓,無限漫長。在列鳳蝶比風間烈益為緊張起來以前,溫皇換了下張接著看下去。
梅花二、梅花三、梅花四……梅花十。
梅花十是千雪孤鳴以本名出演的角色。
梅花J,神蠱溫皇。溫皇以本名自安別號演繹這個角色,其心隱匿於暗闇,難以捉摸,猶如第三張鬼牌。
金光這一連串環環相扣幾部大戲裡,藏鏡人、神蠱溫皇和千雪孤鳴,義結金蘭,合稱「苗疆三傑」。
「藏鏡人」效忠苗疆數十年,因其血緣糾葛反成苗疆逼殺的目標;「神蠱溫皇」據於苗疆邊界,而從無實質為苗疆獻計效力;「藏鏡人」、「神蠱溫皇」兩人,彼此更因故背離,不屑解釋服軟,近於割袍斷義,「千雪孤鳴」奔走緩和未果;現今,此三者,一變作活死人,另二人重傷失蹤、生死未卜。
一組梅花,苗疆三傑同屬其中。
「神蠱溫皇」並未遠離苗疆;「藏鏡人」鎮於首位;「千雪孤鳴」重視的每個摯友親人,一應入列,俱在身旁。
「你──」
溫皇忽然啟口。
敏銳地感到氣氛異常,風間烈差點肅立,「嗯?叫我?未來的岳父大人。」
「──杵在這裡,你那箱撲克,來得及發?」
「啊啊!那、當然是……」
「顯見你注定延遲,我返家一趟,不耽誤什麼。」
「……過半小時,有我的戲。」
列鳳蝶使眼色讓風間烈先行鞠躬逃跑,爾後道。
「妳自安心預備吧!鑰匙。」
列鳳蝶吃驚地掏出門禁卡及車鑰匙交給溫皇。
傳說這十年迄今無人得見溫皇的駕駛技術,有言溫皇甚至沒考過駕照;溫皇不保管家裡門禁卡,唯一的備份在千雪孤鳴手上。
「你──開車小心。」
列鳳蝶必須萬分集中精神,才可以全無旁騖地拍她這段戲。
收工鐘點正落在晚上七時整,演員與員工各自三五群聚,併車朝尾牙宴會場而去。
羅碧的汽車等在門口。
「溫皇呢?」
「他──回家,大概有什麼事要處理。」
羅碧皺眉,「又飆車?」
見列鳳蝶強自按捺一瞬驚恐的神情,羅碧撇開臉,「上車吧!妳陪無心坐後座。」
羅碧的經紀人赫蒙少使,狀似溫吞、為人聰穎,做事可靠、行有分寸,此刻自然懂得靜靜開他的車,不打擾兩名二十歲上下的小淑女寒暄和演技交流。羅碧沉默地坐在前座,閉目養神。
到了會場,羅碧很快地找到仗恃長手長腳霸佔圓桌三張座位,再用漆皮外套訂下第四張椅的千雪孤鳴。
「千雪,」羅碧喊著他兄弟。
千雪孤鳴正翻看他動身過來前剛到手的撲克牌。
「唷!」千雪孤鳴兩腳擱下地,挪了位改坐進被球鞋邊蹭過坐墊的那張椅子。「羅碧,藏仔照得挺美啊!」
「哼!」那天他可是連拍二十個鐘頭的戲,被指引去搞這個撲克牌照片那時,累得氣喘吁吁的才會拍得如此……如此……
替母親同桌佔位的憶無心探首道,「爸真好看。」
如此……「……妳沒拿到?」
「有,我收在包裡,還沒拆封。」
「啊!無心,抱歉阿叔忘記佔妳的位。」
「不要緊,」憶無心點頭笑道。
「姚明月不用坐,」羅碧說。
「爸!」
演員們陸續來至,眼看他們這桌剩了羅碧、千雪孤鳴中間那個空位沒人敢問,千雪孤鳴連連望向宴會場大門,又與鳳蝶面面相覷。
羅碧盯著每人面前一高腳杯盛裝的炸元宵蘸白糖花生粉,和涼拌蘑菇、鴨掌和魚卵等小菜。
羅碧忽道:「千雪,你讓鳳蝶坐過來吧!」
「溫仔會來。」千雪孤鳴立刻這般回應。
「夠了。你不累?這不是戲。」
是因為「千雪孤鳴」,「苗疆三傑」其餘的兩人,仍舊屬於苗疆。否則,該散的,已散了。
默然半晌,千雪握緊拳頭。
「……老溫會來!」
「千雪!」
僅僅一聲輕斥,卻在耳邊清晰無比。
千雪孤鳴的拳頭凝止在椅背前五公厘,溫皇慢慢抓著他的手移回它主子界內,再拉開寶座,坐進自己的位置。
溫皇打開他的藍灰色皮革提包,掏出一個真空保鮮盒。
保鮮盒微暖,盛裝著新炒的辣椒花生小魚──飯前飯後,羅碧獨愛且只吃這道零食小菜。以往若遇一同拍戲,特別是人在國外,無論希臘、冰島、葡萄牙或祕魯,入宿附流理台、廚具的飯店,溫皇總會預備或採買材料,趕著炒出一盆給他。
「一盒已在赫蒙先生那裡揭開放涼,我要他送你們回家時再轉給你。」
溫皇俐落地為羅碧倒了足斤足兩肯定夠吃的份,餘下連盒擱在飯桌上,招呼大家也嚐嚐:「辣得很,當心!」
「溫皇。」
「嗯?」
「謝謝。」
「──大哥,快吃吧!」
列鳳蝶輕拉乾爹二號千雪孤鳴的衣袖,好教他在被溫皇或姚明月取笑前擦乾蓄積眼眶邊要掉不掉的眼淚。
溫皇恰於此時扭過頭來,千雪孤鳴尚不及躲往他背後。
溫皇嘴角愉悅地揚起一如伊眉飛色舞。
「羅碧就不會笑。」
趴上溫皇椅背,以乾女兒先前偷偷傳遞的面紙掩著眼,千雪孤鳴咕噥著。
羅碧把話聽得清,不負兄弟信賴,板著家傳吃演藝這行飯的端整勻稱鵝蛋臉,伸手舀來一滿勺調羹的花生小魚,穩穩塞進千雪孤鳴口中。
「……唔嗚咳咳咳……!」
20140116成,20140118修,吾蓁
與其說下戲文,不如直書撲克牌文吧~
偷摻時事但加以大改。
本來的計畫,是寫個合乎微博的140字小段子。
我只是捧著撲克牌對它說了,千雪啊雖然溫兒很微妙但他跟羅碧若沒徹底背棄苗疆必是為你啊……TWT